【柳氏医派】柳少逸：吉忱公阳和汤治尪痹

《柳少逸师承纪事》之——

阳和汤治尫痹

柳少逸

   侍诊间，见家父吉忱公用阳和汤治疗类风湿病，深奇之，而问道于公，于是引出一段20世纪30年代的医话：家父吉忱公因类风湿性关节炎而回故里养病。其间曾多次延医，均罔效。后幸得同邑晚清贡生儒医李兰逊老先生诊治，兰逊公以阳和汤加减治疗，用药仅20余剂，内服兼外熨，而病臻痊可。诊治间，谈经说史，评论世事，深得先生赏识。于是先生进言家父业医：“昔范文正公作诸生时，辄以天下为己任，尝曰：‘异日不为良相，便为良医。’盖以医与相，迹虽殊，而济人利物之心则一也。社会动乱，汝当从医，可济世活人也。”家父欣然应之，从而成为李老先生晚年的关门弟子，李老赐其号“济生”，济世活人之谓也。兰逊公精通经史，熟谙岐黄之学，兼通律吕及诸子百家。其于医学，深究博览，采精撷华，独探奥蕴，卓然自成一家。其立法谨严，通达权变，有巧夺天工之妙，常出有制之师，应无穷之变。家父在随师期间，见兰逊公用“阳和汤”治疗多种疾病，弗明不解故而请师释迷：“昔日弟子患痹，师何以阳和汤愈之？”师曰：“王洪绪《外科全生集》用治鹤膝风，列为阳和汤主治之首，汝疾已愈，当晓然于心，王氏非臆测附会之语也。”师曰：“明代万全云：‘肾主骨，骨弱而不坚，脚细者禀受不足，故肌肉瘦薄，骨节俱露，如鹤之膝。此亦由肾虚，名鹤膝节。’故景岳有云：‘此血气受寒则凝而留聚，聚则为痹，是为痛痹，此阴邪也……诸痹者皆在阴分，亦总由真阴衰弱，精血亏损，故三气得以乘之。经曰邪入于阴则痹，正谓此也。是以治痹之法，最宜峻补真阴，使气血流行，则寒邪随去。若过用风湿痰滞等药，再伤阴分，反增其病矣。’故今用治痹，非出臆造也。”

   聆听此段医话，使我注重了“异病同治”及“同病异治”法则在临床中的应用。阴寒之证，多由平素阳虚，阴寒之邪乘虚侵袭，或阻于筋骨，或阻于肌腠，或阻于血脉，致血虚、寒凝、痰滞，而诸疾生焉。治之之法，宜温补和阳，散寒通滞。故方中重用熟地益肾填精、大补阴血，任为主药；鹿角胶乃血肉有情之品，生精补髓，养血助阳，且鹿角胶由鹿角熬化而成，骨属通督脉，“禀纯阳之质，含生发之机”而强筋健骨，通利关节；以肉桂温阳散寒而通血脉，均为辅。麻黄、姜炭、白芥子协助肉桂散寒导滞而化痰结，并与熟地、鹿角胶相互制约而为佐药。甘草解毒，协和诸药以为使药。方中熟地、鹿角胶虽滋腻，然得姜、桂、麻黄、白芥子诸辛味药之宣通，则通而不散、补而不滞，乃寓攻于补之伍，相辅相成之剂。诸药配伍，共奏温阳散寒之功，而成养血通脉之勋，犹如“阳光普照，阴霾四散”，故有“阳和”之名。阳和汤验诸临证，凡属血虚、寒凝、痰滞之证者，灵活加减，确有实效，从而验证了中医学“有是证，用是药”及“同病异治”法则应用的广泛性。然“贵临证之通变，勿执一之成模”，一定要辨证严谨，分清阴阳，辨识寒热，查明虚实，权衡主次，灵活化裁，方能达到预期效果。否则，按图索骥，势必贻误病机。鉴于家父吉忱公运用“阳和汤”治疗风湿、类风湿病，业师牟永昌公用以治疗多种皮肤病之验，循而扩充应用，以“阳和汤证”而广验于内、外、妇、儿及五官科多种疾病，凡具血虚、寒凝、痰滞之阴寒见证，均收到满意效果。从而撰有《阳和汤临床应用心得》一文。

附验案：

   李某，男，28岁。1974年10月6日就诊。

   患者自1971年开始，下肢及双膝关节肿痛。于今年2月，开始双手指关节痛，伴晨僵麻木沉重感，倦怠无力，遇冷则重，腰痛，小关节微有变形，指关节出现皮下结节。食欲尚可，二便调，月经正常。舌质淡，苔白薄，脉沉缓。

   此乃肝肾亏虚、筋骨失濡，寒凝痰滞，痹阻络脉而致尫痹。治宜养肝肾、濡筋骨，温阳解凝，蠲痹通络。师阳和汤意化裁。

   处方：熟地20g，肉桂6g，桂枝12g，白芍30g，麻黄10g，白芥子6g，炮姜3g，鹿角片15g，阿胶10g（烊化），黄芪30g，当归15g，茜草10g，片姜黄10g，防风10g，苍术12g，桑枝30g，大枣四枚，炙甘草10g，水煎服。

   11月6日，服药一月，晨僵、肿痛减轻，予原方去桑枝、苍术，加威灵仙15g，鸡血藤30g，海风藤30g，续服。

   1974年12月2日，守方服用20剂，诸症豁然。尽管小关节仍微有变形，然晨僵、肿痛悉除，为促其病进一步恢复，予以阳和汤合当归补血汤、桂枝倍芍药汤继服，以固疗效。

   处方：熟地18g，肉桂6g，鹿角胶10g（烊化），麻黄6g，白芥子6g，炮姜3g，当归15g，黄芪30g，桂枝12g，白芍30g，地龙10g，全蝎10g，鸡血藤30g，炙甘草10g，大枣四枚，水煎服。

   解读：类风湿性关节炎，以其有关节晨僵、疼痛、肿胀、关节活动障碍、关节畸形、皮下结节等临床表现为其诊断要点。病属中医尫痹范畴。而本案属肝肾亏虚，寒邪痰浊凝滞关节，脉络痹阻而致。故公予阳和汤温阳解凝，荣骨濡筋，蠲痹通络为主方；辅以当归补血汤大补气血而活血通脉，佐以黄芪桂枝五物汤，和营卫补气血，行脉通络，而周身之痹痛可解。公临证处方，多数方用之，每收卓效。诚如清·徐灵胎所论：“盖病证既多，断无一方能治之理，必先分证而施方。”

  【注】本文原载于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柳少逸著《柳少逸师承纪事》2021年6月第一版。